新加坡联合早报--早报周刊 No. 2003, 2011-01-30， 星期日
抗癌手记（5）--- 三瓶西瓜汁和89公分的火车路 --- 作者： 高翠华
●高翠华
1.“西瓜汁”
自从可以下床行走，行动自由了，却又不自如。那时因为走到哪里，都不可不随身携带系着手术伤口、帮我抽出瘀血淤水的三个水封瓶。
起初，我称它们为“Ding Dong Bell”，因为瓶子刚好三个，而且随着我的摇晃步伐碰碰撞撞，总是发出低沉的“叮当”声，宛如三个大铃铛。
后来，一个护士在记录水封瓶内的积水量时说道：“你不觉它像西瓜汁吗？”我一瞧，瓶子内的液体，颜色的确和西瓜汁一模一样！
当可爱的三岁小外甥来探望，好奇地问它们是什么，我就幽他一默，说道：“是西瓜汁，你要喝吗？”看他投以半信半疑的眼光，我便实话告诉他：“那是从阿姨身上流出的血，阿姨开刀了，身体很疼，你不能像平时一样跟我大动手脚地玩耍。等阿姨好了，再陪你玩。”
一天早上，老公和女儿在护士长的允许下，推我坐轮椅到医院楼下的咖啡厅共进早餐。我点了萝卜苹果汁，女儿点了西瓜汁，果汁端到面前，我莞尔一笑，没让父女俩知道我在笑什么，以免破坏了他们的胃口。
住院的每一天，只要是下床，不论到哪里都要提着这三瓶“西瓜汁”。开始有护士帮忙提，后来我有力气自己走动，就不劳烦忙碌的护士，自己提“西瓜汁”下床活动。
下床以前，得先把吊在床沿两侧的三瓶“西瓜汁”从吊钩上取下来。这也是最考功夫的，以免病人上下床时被吊钩伤到，设计者将吊钩置于床沿下面。躺坐在病床上的我，根本看不到瓶子或吊钩，得伸手下去摸索，摸到水封瓶的环子取下后，才能下床。
三瓶“西瓜汁”各有300多毫升，加起来超过一公斤，提起来不轻。到了第五天，其中两瓶快装满了，医生又令护士为我换了两个新瓶子。他说：“现在的塑料瓶子安全多了，早年是用玻璃瓶子，由于是真空，一旦掉在地上便会像炸弹一样爆裂，搞到一团糟。”
第六天，两个新瓶子突然抽出100多毫升的积液，说明我伤口还在排出淤血和积水。医生说：“再观察一天，如果积液继续排出，恐怕你得抱着三瓶宝贝们回家了。”千万不要！幸亏，我的小小心愿应验了，第七天早上，医生准许我摆脱这三瓶“西瓜汁”，出院回家！再见了“西瓜汁”，我不会想念你的！
2.“火车路”
出院了，我身上挨过刀的地方，还是贴上密实的防水胶布。手术至今一个星期，我未有机会看见伤口恢复的情况。趁着护士在出院前为我更换纱布，我趁机视察了伤口，看到红肿的伤口缝着好几条黑色和青色的手术线，和伤痕纵横交错，像极了地图上的火车路。
不久后，我偶然间读到一则关于台湾女歌手王心凌，为担任乳癌大使拍摄了一张一丝不挂，只披着一条拉链的海报的报道。不用多说，海报中的拉链自然是象征癌症病人身上因为割除肿瘤而留下的疤痕。这篇报道，让我产生了想要知道自己身上的疤痕究竟有多长的好奇心。当然，这得等到拆线才能量呀。
终于，出院后一个多星期，我在第二次复诊时，医生准许除掉我左腋和左乳的胶纸和胶布，也把肚脐边的线也拆了。虽然还剩下腹部那道从左臀长至右臀的伤口，因未干没有拆线，被护士重新包敷起来，不过两端的线头若隐若现，量得出长短。
回家后，我打开针线盒拿出布尺来量，不量还好，一量之下，自己也吓了一跳！肚脐圆周刀痕9公分，乳房圆周28公分，腋下12公分，下腹40公分，加起来共89公分长！我简直不敢相信，前后量了3次，数字没错！（一个星期后，下腹的伤口拆线了，我又量了一次，结果依然是分毫不差。）
或许是身体和浴室镜子距离太远，所以疤痕看起来没有那么长。
说也奇怪，当我发现“火车路”居然那么长时，竟没有一丝的伤感，只有诧异。难怪手术要花那么长的时间，单单是缝合这些伤口，就挺耗时的。
写到这里，我不得不对我国医生的手艺表示敬佩。我曾经在网上看到一些乳房再造手术的照片，那些敢于公开照片和录像的都是来自先进国家的洋妞，坦白说，同样的手术，我国医生做出来的效果好得多了。
虽然我身上这些疤痕目前还很丑陋，但是我感到庆幸，能有机会、有能力，碰到好的医药团队，进行这项手术。在地球的其他角落，不知有多少的乳癌病人，连治疗的医药费都凑不到，更甭说异想天开，做乳房再造了。因此，对着这些难得的疤痕，我要每天鞭策自己要好好的活着，健康的活着，有意义的活着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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