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妹的庭院
（2010-08-24）
● 作者罗伊菲
偶思集
“知道吗？我们后院的树林草丛，夏天里总有几个夜晚，会有好多好多萤火虫飞来飞去，美得像圣诞节的彩灯。第一次发现还是几年前之梅来这儿作客的时候。大姐，我的好朋友之梅，你见过吧？！我和她来美国后，一直是天南地北，二十多年才见那么几次面。那天我们从晚饭后就坐在阳台上聊，她告诉我这二十年来，如何被丈夫殴打折磨，我简直惊呆了。她是同学中最出色的，来美国后读书做事都顺利，怎么能忍受这样可怕的婚姻生活……”
三妹娓娓细诉。那对深邃柔美的眸子，静静凝望着落地窗外，她灌注无尽心血的庭院。美国俄亥俄州辛辛那提的盛夏，阳光灿耀一如新加坡，黄昏迟迟而来。淡淡霞光映着满屋鲜花，还有贴满照片的两大张海报。
海报上展露的是光阴的故事，属于三妹，三妹夫，和两个儿子。最正中的那幅大照片，是戴着运动帽的三妹夫CE，提着刚钓到的一尾大鱼，笑得那么开怀灿然！三十多年的婚姻，曾经游山玩水，有过多少美好片刻，竟这样戛然画下终止符。望着我亲爱的妹妹，心疼复心酸。下午抵步，一见面就抱着她喃喃：你还好吧，你还好吧。不敢落泪，怕挑动她的伤恸。三妹眼眶红红，却显得异样平静。说她早有心理准备，只是没料到三周前CE健康似已好转，还兴致高昂地表示，从此要听从医生的话，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。言犹在耳，那个早晨，她正在厨房为他准备早餐，隔房的他就无声无息遽然而去。
我们匆匆自纽约飞芝加哥，弟弟和弟妇在机场接了我们就直驰辛城。有十年了吧，自三妹开始寄情花草，以园艺解忧抒愁，就频频邀我们去参观她的花园。我们终于来了，却是在这样的情境！坐在紧邻厨房的花房中，想起几年前三妹说过：CE每次从台湾回来，就爱坐在那沙发上，天一黑，仰头可以看到星光，他就会叹口气说：这样的日子简直像在天堂。
年轻时热爱运动，热爱朋友，也热爱美食醇酒的好人，迈入中年却渐渐为慢性病缠身。过度运动造成的伤害，好饮好食留下的后遗症，事业上的不顺，理想的破灭，让他变成三妹最大的负担。为了他的身体，三妹在事业家庭两忙之余，还付出无尽心血，督促他过健康的生活。“但是他那么固执呀，到后来，我煮的菜他碰都不碰，嫌没味道。那七年在台湾生活，没人管他，大鱼大肉吃惯了。”
为三妹夫的健康忧心多年，焦虑愁烦几乎难以自拔，三妹后来终于悟到：每个人有他自己的选择，苦劝争吵何益，只好自求多福。走出愁城，将眸光转向花草树林。耕耘美丽的花园，乃成为三妹的救赎。
“之梅终于走出了家暴的阴影，现在一个人在加州教书，过得很逍遥。”三妹仍絮絮地谈着她好友的婚姻。静了半晌，突然转个话题：“其实我很感激CE，虽然走得太快，却没有让我操心，走得那么安详。”
那晚没有看到萤火虫，却看到三妹眼眸中的宁静慈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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